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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書寫什麼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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翻譯這工作,必須精準地傳遞,協助互通有無,將兩個族群的異,化為對方可以理解的同,多麼不易。又,如果你的文化只有你的語言知曉,連接對方的橋樑不能準確通譯,他沒有你的文化,而你的語言無法化為他所知的符號,差異就出現了。
 
但,該說是「出現」嗎?你知道的,差異其實一直存在,只是有沒有意識到罷了。即使是兩個說同樣語言的人,在同樣的國家長大,同樣的成長背景,同樣送上製造輸送帶的生產歷程,這麼多同樣,還是有可能會產生分歧。
 

不然你以為我們的世界這麼多二分法怎麼來的?用二分法製造各種標籤,身上被貼了很多張,彷彿下載了你的基本資料,就讀取到整個人生。男與女,男的就該如何,女的又該怎樣;藍與綠,藍的等於腦殘,綠的根本爛蛆。貧富、正邪、長幼、師生、雇傭,有太多太多對立是漸漸堆疊衝突張力的,然後某些集合(我居然會用數學語言!)的意識形態翩然而生,接著是同溫層的交互作用,群情影響之下,相似的溫度沸騰了。
 
而這些二分法若濃縮到極致,就剩下你和我而已。兩個不同的最小單位,若面對面,能不能好好溝通,理解對方?如果可以,讓那幾條意識界線越來越模糊,消弭對立,最後能融合一體,該有多好。但我曉得,我的思考和你的想法絕對無法百分之百重疊,我會堅持我所認為的,如同你也會站穩你的立場,無解。
 
在某種程度上,靠書寫維生的人也算是半個譯者,用文字翻譯自己或他人的故事,將不屬於讀者的人生,轉化成他們可以理解的形式。一開始,我寫是為了釐清自己腦袋裡的凌亂,那些亂糟糟的思緒,必須經由分類整理才能安住一點什麼,所以我寫很多很多道理,用文字練習思辨能力,大概以為這樣就能讓腦子整齊乾淨。學生時代若遇到論說文題目,總能流暢刷刷刷寫著,又或者那是我們一直被教導的作文模式,寫五個佳句,用七個成語,把起承轉合掌握好,就好了。但慢慢地,我開始羨慕能夠以文抒情的作者,他們總是可以把毫不起眼的小細節寫得令人心馳神往,隔三差五就能寫出令人心醉的,我想我永遠也做不來。
 
後來遇到好多值得訴諸文字的故事,我什麼也沒說,他們卻什麼都告訴我了。那時我心想,何不將他們的凌亂也寫下來,寫著寫著,我發現要把自己縮得很小,才能客觀描述他們的人生,因此,我開始避免寫出臆測的詞句,像是「她彷彿、他似乎」,只寫事實,不寫推理,改了又改才能勉強維持中立,不帶絲毫意識才能放行按下文章送出。忘了自己的感覺,只是翻譯他們的人生,記錄他們的混亂與整齊,我不想用標籤去讀取他們的人生,書寫他們「應該」有的狀態。然後某個瞬間發現,我不會寫我自己了。堵著,嗆著,無法暢然。
 
總是要學生寫下自己的感覺,頭頭是道地說著要先感動自己才能感動他人,結果我才是無法感動自己的那個,因為我連最基本的感覺都不知道怎麼寫了。
 
那裡的色彩是過度飽和、亮度激增、對比度強悍的存在,那些令人心馳神往的。我的是一句、兩句,一個兩個詞語攤在各個角落,在筆記本或手帳甚至是隨手抓來的便條紙上,等著重新排列組合。好吧,只能安慰自己,慶幸現在不是以文字維生的人,只是個業餘的,有空想到就整理,整理不來就繼續攤著,管它滿室雜亂沒有條理,破敗不堪,或許永遠也沒有整齊乾淨的那天也不一定。
 
說這麼多其實只是想找個合理一點的藉口,解釋一下為什麼這裡總是雜草叢生,為什麼我的經紀人老是說她無法出道,你知道的,就是這樣。
 
或許又該去流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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